12月12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发布讣告：北京人艺著名导演、演员、艺术委员会顾问顾威，因病于2024年12月12日14时31分在京逝世，享年84岁。他是北京人艺1989年版《雷雨》周朴园的扮演者，2004年版《雷雨》的导演，更是人艺人和众多观众心目中严厉又慈祥的“顾伯”。

顾威谢幕照。本报记者方非摄

演员、编剧、导演全方面发展

顾威生于1940年，他与戏剧的缘起，源自1956年即将中考之际，他看到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雷雨》的演出，大受震撼，从此开始对话剧艺术充满憧憬。1959年，他如愿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开始了专业戏剧学习之路。1963年毕业时，他被分配到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先被组织安排去了北京市文工团，1969年回到当时改名北京话剧团的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

1979年，剧院复排《伊索》，39岁的顾威饰演伊索B角，这是他首次在人艺大戏中挑大梁。1983年，北京人艺邀请美国著名剧作家阿瑟•米勒亲自导演他的名剧《推销员之死》，译者英若诚饰演男主角威利•洛曼，他请顾威演B组，顾威欣然应允，并且废寝忘食地向阿瑟·米勒和英若诚、朱琳、朱旭等人虚心学习，最终获得了公演的机会，并得到了阿瑟•米勒、曹禺院长以及剧组所有人的认可。他还主演了自己创作的话剧《不尽长江》、何冀平编剧的《好运大厦》、罗马尼亚话剧《流浪艺人》、曹禺作品《蜕变》《雷雨》、瑞士剧作家马克斯·弗利施名作《纵火犯》和苏联剧作家梁赞诺夫的名作《车库》等众多作品，在北京人艺舞台上塑造了20多个舞台形象。

顾威在北京人艺1989年版《雷雨》中饰演周朴园

1978年，对历史感兴趣的顾威因为在传达室听到一句关于巴黎公社的笑谈，于是开始创作《巴黎人》的剧本。为此他阅读了各种有关著作，在9年时间里十易其稿，终于让该剧于1987年搬上了人艺舞台。总导演欧阳山尊还给了顾威首次担任导演的机会，让他在从事表演的同时，走上了导演之路。

除了《巴黎人》，顾威还深入生活创作了话剧《不尽长江》，并在剧中饰演了郑维中；并与他人合作创作了话剧《旮旯胡同》《头条居委会》，在编剧道路上取得了成绩。

顾威主演他创作的话剧《不尽长江》剧照

作为导演，顾威为北京人艺执导了十余部话剧。2004年他重排第三版《雷雨》时，确定了蘩漪是剧中第一主角，并且在五个月的排练时间中，让剧组拿出近一个月的时间专攻台词。他导《天下第一楼》时，特别强调曹禺老院长对台词的“四听”要求：“听得见，听得清楚，听得明白，好听。”并表示，“这四听的前提是：不带麦克风！”

热爱戏曲 敬畏经典 无私奉献

顾威还为其他院团执导了不少戏曲作品。1995年，顾威为北京市曲剧团排演了北京曲剧《烟壶》，大获成功，连演百场。之后又执导了《龙须沟》《茶馆》《正红旗下》等多部演出超百场的北京曲剧，以及昆曲、京剧、评剧、豫剧、吕剧、柳琴戏、河北梆子等不同地方剧种作品。他特别强调：“话剧导演导戏曲，首先要尊重剧种特点，是改进不是改造，是推陈出新不是唯新是举，懂的敢于出手，不懂的老实学习。”

顾威敬畏经典，重视剧本，反对豪华制作、过度包装。他认为排演经典，应在尊重的前提基础上，慎重辩证思考，与时俱进，使得经典剧目能适应时代社会变迁而常演常新，被更多当代观众喜闻乐见。他提出戏剧人要多练内功，多实事求是，少哗众取宠；多做功，少作秀；多踏实，少浮躁；要尊重，别亵渎；“爱自己心中的艺术，而不是艺术中的自己；爱自己心中的经典，而不是经典演绎中的自己。”

顾威今年8月在北京人艺讲座上。司妧摄

1986年11月，“人艺之友”联谊会建立，设立“校园戏剧辅导组”，顾威作为成员之一，开始为高校大学生排戏，开启了他与校园戏剧的缘分。多年来，他陆续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中国政法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学生剧团和“北京大学生戏剧夏令营”等排演了多部戏剧，经常不顾酷暑严寒，自行车长途往返，没有任何报酬，仍乐此不疲。年过八旬，他还依然忙碌在各个剧场排着新戏。他曾说：“人这一辈子，就干好一件事。我这一辈子不会别的，就干好了戏剧这一件事，一直到现在。如果还能干下去，我愿意继续干下去……”

同行后辈、社会各界深切悼念

得知顾威去世的消息，人艺人深切哀悼。正在外地拍戏的吴刚对顾威的辞世非常震惊，“我前几天还看他一直在发朋友圈，还经常给他点赞。今天岳秀清给我发信息，惊闻他去世了，真是太突然了！”吴刚和顾威夫妇交情都很深，“我在北京人艺上的第一个大戏，就是《雷雨》；之前也在老爷子的《巴黎人》中跑过龙套；后来又跟他一起同台演过《哗变》，到各地演出过。我和顾威老师的爱人严敏求老师也一起拍过戏，跟他们关系一直都特别好。”吴刚难过道：“没想到老爷子这就走了，我心里很难受，但我得赶紧安慰安慰敏求老师，她年纪毕竟也不小了，要让她保重好身体。”

顾威去世当天，正是他曾经参演过的北京人艺经典话剧《李白》迎来新一轮首演。曾与顾威合作过《雷雨》《李白》等多部剧目的龚丽君，深情追忆顾威生前的点点滴滴：“他是我的恩师，当年我大二开始演《雷雨》，就是他和夏淳老师面试的我，给了我很多鼓励、肯定和呵护，让我从心底里有了自信，也觉得非常温暖。”在龚丽君心目中，顾威老师声音好，戏也好，“他是一个好演员，也是一个好导演，还是一个好导师。”

吴姗姗也和顾威合作过很多剧目，得知顾威去世的消息，她在人艺后台难过得止不住流泪。她说顾威教了她很多，“记得当时排《酒店大套房》时，他给我们演员很大的自由度，也特别注重台词。”龚丽君和吴姗姗还记得顾威爱喝北冰洋汽水，爱吃面，“虽然他经常挺严肃的，但其实特别善良，性格也很可爱。”

顾威曾在《李白》中先后饰演过吴筠吴道士和御史中丞宋康祥。如今在剧中扮演宋康祥的张万昆感叹道：“真不敢相信精力旺盛的顾老师今天离开了我们，不久前他还在剧院排《天下第一楼》，排《雷雨》……太突然了！”张万昆认为顾威是一位很严谨也很严肃的艺术家，“他取得了很多成就，但没有在外人面前表述他是如何刻苦努力，而是多次提到不忘前辈无私的润泽和恩师的厚重帮助，以及从他们身上继承了什么样的优良品德和传统，学习到了什么东西，始终对前辈有深厚的感激之情。他对前辈的尊敬，对剧院的爱，都践行在他的工作中。”

在《李白》中扮演吴道士的邹健特别提到顾威对他的言传身教：“当年我刚进剧院时，他就把曹禺先生的话传给我们，告诉我们要在人艺的舞台上至少跑五年龙套。他还说，学问是一辈子的事情。这让我很受益，我很感念他。”邹健上一次见到顾威是人艺今年复排《天下第一楼》时，“他虽然知道岁数不饶人，把一些工作交给了闫锐和丛林老师，但是他每次都会定期回来看看。他其实放不下戏剧，放不下舞台，戏剧是他一辈子的爱。他对人艺的贡献真的很大，我们要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顾威在北京人艺排练厅中导戏。李春光摄

顾威生前执导的最后一部话剧，是根据刘连书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半个月亮掉下来》，2023年在京首演。刘连书还跟顾威谈到了另外一部话剧《太阳的眼泪》的构思，顾威支持他继续写。惊闻顾威去世的消息，刘连书泪如雨下，心如刀绞：“四天前，我还给他打了电话，是他女儿接的，说父亲又住院了，在午睡。我不忍叫醒他，并祝愿他早日康复。谁知这竟是最后一别！顾导，我的恩师，您一路走好啊！”

顾威的学生王翼多年来和顾威长期合作，感情极深。他说：“我与顾威恩师相识于2002年，那时我为了给大学生剧社排《雷雨》，冒昧向恩师请教问题，老爷子站在人艺小剧场外昏暗的灯光下和我足足谈了一个多小时。2003年，我从金融行业辞职开始学习专业戏剧知识，朱琳恩师编剧并制作话剧《回家的路》，和顾威恩师商议请怹和我联合导演，对我大力提携与鼓励。从此开始，我跟随顾威恩师学习戏剧导演，至今已二十一年了。”王翼认为顾威是“坚定的北京人艺演剧学派的捍卫者”“六十二载舞台春秋编导演多剧种屡创精品佳作；八十四年人生风雨求真理勇担当堪称革命一生”：“在怹老人家看来，优秀的传统理应继承，否则就谈不上发展。怹主张创新不仅仅在形式，而更应是深挖剧本的微言大义，怹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怹的恩师夏淳先生告诉怹的那句话——‘导演的基本功是把戏排明白’。怹在晚年领头成立‘五十六号戏剧工作室’，意义深远。”王翼表示，顾威在生活中毫不讲究，也没有什么业余爱好，“用怹自己的话说：‘我演戏之余的爱好就是写戏，写戏之余的爱好就是导戏，戏就是我的命！’”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记者：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