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于《吉尔莫女孩》时代、至今仍为《心舞》鸣不平的美剧粉丝们，早已对艾米·舍尔曼-帕拉迪诺美学宇宙中的一切烂熟于心：飞快的对白、铺天盖地的流行文化梗，以及紧绷得仿佛一根拨弦就能断裂的亲子关系。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大量咖啡，以及对舞台表演——尤其是经典音乐剧和舞蹈——近乎痴迷的热爱。《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讲述了一位类似琼·里弗斯的女性喜剧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闯荡世界的故事，将这种美学推向了极致：复古华丽的布景、复杂精致的跟拍镜头，甚至还请来了芭芭拉·史翠珊授权使用她的招牌歌曲。

这部剧也为亚马逊赢得了无数奖项。如今，舍尔曼·帕拉迪诺又让亚马逊资助了一个更加“舍尔曼-帕拉迪诺式”的项目：它能量爆棚，满怀着对小众爱好的执着热情，简直让人无法抵挡。毕竟，如果手上握着一张空白支票，却不用来拍一部关于跨越大西洋、围绕芭蕾的剧集，那这张支票还有什么意义呢？

《芭蕾之星》（Étoile）在巴黎和纽约两地取景，设定非常简单：假设纽约市芭蕾舞团和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互换明星舞者？不过，这只是跳板，真正的问题其实是：“如果艾米·舍尔曼-帕拉迪诺和她的团队能在法国和一群舞者厮混，会发生什么？”这并不是说制作团队没有付出努力，而是整部剧洋溢着一种“我们居然真的能玩成这样”的不可思议感。

剧集的两位主角分别是纽约芭蕾舞团里一位出身名门、却压力山大的负责人杰克，以及巴黎方面风格时髦但有些散漫的负责人吉娜维芙。两人在夜店中一边跳舞一边争论“亚伦·科普兰和柴可夫斯基打架谁会赢”，随后又现身在电影论坛为纪录片导演弗雷德里克·怀斯曼的影片做引荐。第二天，吉娜维芙道出访美真正目的：由于观众人数下滑、舞团仍在疫情后艰难复苏，她提出双方互换明星舞者作为吸引眼球的噱头。杰克便派出了正在崛起的编舞家托比亚斯·贝尔，并将自己的一位法国新星米希送回巴黎；而吉娜维芙则把自己最闪耀的明星舞者、堪称“Étoile”（法语：明星舞者）的女主角雪茜安·图桑送到了纽约。雪茜安火爆、敏感又傲慢，拥有完美发型，对孩子充满柔情，对艺术怀着炽烈的爱——她就像一篇“如何变身法国女孩”的指南与典型“舍尔曼-帕拉迪诺女性”形象的合体。她首次登场时，是在一段奇幻舞蹈后，驾驶着一艘环保战士的船只，试图撞击一艘渔船。

如果你对这种过于“作”的细节忍耐度有限，那么《芭蕾之星》恐怕会有些“过分可爱”。比如，雪茜安的母亲莫名其妙是一位DIY发明家；舞者盖尔（Gael），曾在《西区故事》中光芒四射，但此处表现稍显黯淡，他被从纽约上州的一个农贸摊位重新召回舞团。尽管故事设定在严苛精密的舞蹈世界，剧中关于食物和体重的笑话却有些泛滥。即便如此，让剧集落地的，反而是它那些奇特得发亮的个人印记——让你时刻感受到创作者本人就在镜头后操控。

舍尔曼-帕拉迪诺惯常的迷恋对象像分形几何一样，在这里不断重复变奏。曾在《吉尔莫女孩》中饰演毒舌法式礼宾的雅尼克·特鲁多，如今成了毒舌法式芭蕾舞团行政人员；而夏洛特·甘斯布则一改以往在法国文艺片中的极致情绪风格，饰演一个更接近洛雷莱·吉尔莫的人物——充满活力却常常语无伦次，总在错误时间对上级一股脑倾吐心声。甘斯布与角色的“散漫”设定之间确实存在天然张力，但这种摩擦反而格外有趣。随着剧集深入，你会渐渐爱上吉娜维芙，尤其是她与杰克之间的火花逐渐升温，杰克身上那种郁郁寡欢的魅力，足以让同人小说作者们立刻按下键盘。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托比亚斯·贝尔的角色，他身上的怪癖堆叠到了《吉尔莫女孩》中怪咖柯克的程度，甚至有点不合常理，比如：在巴黎的面包店门口加入排队，只因为作为纽约人他“习惯了排队”。不过，随着剧情发展，他与一位法国舞者之间慢慢酝酿出一种温柔而充满张力的感情线。这也是舍尔曼-帕拉迪诺作品中，罕见地将同性恋角色放在主角位置，令人欣喜，毕竟她的剧集塑造了无数美国男同性恋者的审美人格。

不过，在《芭蕾之星》（Étoile）中，更为核心的爱情故事，其实是所有角色与“舞蹈”之间的爱情。这听起来或许有些俗气，但舍尔曼-帕拉迪诺对这门艺术的热爱如此真挚，以至于角色们对舞蹈的执着，成了整部剧情感的锚点。舍尔曼-帕拉迪诺本人曾受过舞蹈训练，甚至参加过音乐剧《猫》的试镜，只是后来转行，成为情景喜剧《罗斯安家庭生活》编剧团队的一员，开启了截然不同的职业道路。她的母亲同样是一位舞者。如果说《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讲述了她父亲所在的世界，那么《芭蕾之星》以及那部早逝的《心舞》，讲述的便是她母亲的世界。即便剧本有时显得有些过于可爱，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对那些甘愿投身于这项艰难且回报有限的事业的人们，发自内心的敬意。

如同加拿大经典剧集《弓与箭》对剧院界的辛辣讽刺一样，《芭蕾之星》同样调侃了当今芭蕾产业的经济困境，以及那些掌权者们的荒唐可笑。剧中由西蒙·卡洛饰演的克里斯平·尚布利，正是典型的捐助者形象——他拼命把名字贴在各处，以此掩盖自己在财务和道德上的种种劣迹。（鉴于这是亚马逊出品的剧集，不难想象，舍尔曼-帕拉迪诺心中或许也暗暗影射着自己的金主杰夫·贝索斯。）不过，《芭蕾之星》并没有只停留在讽刺，而是花了相当多的时间，让观众真切地看到舞者们在工作。

除了主角们在角色设定内展现的舞技，剧中还请来了许多真正的芭蕾明星担任配角，在纽约场景中尤其明显。每集片尾，画面都会切至舞者们在把杆前训练、拉伸、排练的镜头，与演职员表一同滚动。而在正片中，也有一幕幕致敬：角色们观看经典剧目中的舞段——令人惊讶的是，剧组居然获得了乔治·巴兰钦遗产管理方的大量授权——或者欣赏为本剧原创的新编舞作。每当一段新舞蹈开始，画面都会叠加字幕，标明作品名、舞者和编舞者的名字，仿佛舍尔曼-帕拉迪诺在观众席上轻轻用胳膊肘戳你一下，兴奋地说：“看，看看这些了不起的人能做到什么！”

By Jackson McHen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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