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喜人奇妙夜》剧照

黄启哲

细高跟、高定西装、谈笑风生的会议室、日咖夜酒的派对约会……当大多数荧屏职场剧还执着于呈现白领精英叙事时，一批喜剧综艺、短视频已经率先同当下上班族的真实境遇同频共振：“喷点香水吧，班味太重了，得盖呀！”尽管独角戏《工作的她》没能让表演者在综艺《喜人奇妙夜》成功晋级，但却因作品精准戳中年轻人的吐槽，成为了网友口中的“打工人嘴替”。而这句自嘲的台词也成为流行文案，每到周一，总能在好友的微博朋友圈与我们不期而遇。

以上班族职场生活为主题、架构的作品，在《喜人奇妙夜》里也着实占据相当比重。稍微复盘，初赛就有《熬人奇妙夜》《年终大奖》《工作的她》《史上第一大劫案》《八十一难》等等，围绕着上班族的生活去制造错位、解构经典、设计冲突。就连《喜人奇妙夜》的节目播出时间，也在与“上班”呼应——每周五中午。在最后一个工作日的午休，用喜剧为周末的放松开启“预热”。

年轻人为什么爱看“上班族喜剧”？

首要目的当然还是舒压娱乐。好不好笑，见仁见智，但，一代人，必定有着一代人的审美范式与表达偏好。传统的喜剧样式固然有着成熟的招笑技法与表演节奏，但内容和主题往往也有着既定的表达范畴和惯常手势。即便有讲述职场人生活的故事，也更注重于基于职业特性寻找错位效果、设计包袱。所谓的紧跟潮流，也多是将网络段子流行语密集植入，一通操作下来，难免有不伦不类之感。观众也就“笑不出来”。

因而，以观众熟悉的叙事逻辑、用观众熟悉的语言表达方式，讲述观众真实生活与境遇的段子，往往更奏效。这种对于年轻上班族的喜剧再现，也被创作者自己定义为“摄像头喜剧”。《熬人奇妙夜》的编剧、演员大锁直言，要把“摄像头安在每一个人，尤其是年轻人生活的角落”。这个作品，就借助网络热梗“古希腊掌管××的神”，设计了一场熬夜神与睡眠神的斗法：这边厢召唤助眠神器热红酒、褪黑素、郭德纲；那边厢勾起烦心事、攀比心和夜宵馋虫……在拉锯中熬夜人金句频频：“宵夜是提前六小时的早餐”“熬夜是让自己开心，睡觉是起床为别人打工”，猛戳当代人笑点。

当然也不只是“摄像头”的复刻集纳式呈现。“上班族喜剧”也以虚拟情境寄予着职场普通人真实的价值与情感期待。什么样的情境下老板和基层员工会成为朋友？温情向的《年终大奖》就设置了员工喜获与老板同游的“头等奖励”，从最初的尴尬误解到彼此的理解认同，是良性健康也保持距离的上下级关系模板。而到了荒诞派的《史上第一大劫案》，台上一众打工人希望被劫匪抢走的东西，则是主创在微博面向网友征集而来。

而相对于上述直观表达当代职场人情绪宣泄的作品，《八十一难》则恰到好处地“上了价值”。尽管以《西游记》为蓝本，全剧未提职场，但却处处写着“职场”二字。

将文学经典的故事人物类比职场，展开种种当代解读，并不鲜见。此前就有号称“职场版《西游记》”的马伯庸小说《太白金星有点烦》。故事将“九九八十一难”的“项目负责人”李长庚作为故事主角。而此次有着同样核心戏剧支点的《八十一难》，罕见地把主角C位留给了取经队伍里最不起眼的沙僧。作品借用原著唐僧是金蝉子转世，历经十世修行的设定，把故事安排在了唐僧的“第九世”，八十一难还差一难。在讨论如何完成取经KPI时，唐僧、孙悟空、猪八戒师徒三人为助功绩最少的老实人沙僧率先得道，牺牲几人自己的修为，设计了一场对沙僧的考验。而后者不负众望，凭借善良本性通过考验，成佛登天。然而最终，沙僧也选择放弃了金身，在唐僧的第十世与取经队伍重新会合。

“因为他人善”，这是唐僧笃定沙僧必定通过考验的理由。而悟空的那句“人善就不该被人欺”，是对职场厚黑学里内斗内耗内卷的“丛林法则”的厌弃。

一样是“团结不内斗”的主题升华，《八十一难》在此前的线下试演中，主创设计的则是沙僧自愿牺牲假扮“八十一难”的妖怪，却因这样的举动最终独独升天，其他几人顿悟反思的情节。对比下来，节目最终版不仅嵌套一层反转结构，同时也借由师徒的互相成全，而令主题更加触动人心。尤其是当唐僧说出那句，“终一生度世人，和终一生度一人，为师觉得是一样的”，以佛理禅机，给予功绩社会抛弃弱者以温柔而有力的对抗。

一档综艺里“上班族喜剧”的密度之高，或许恰恰在提醒创作者，当下文艺对于当代人生活体察提炼能力的不足。

把镜头对准普通人吧，哪怕没有逆袭的爽文；把话筒交给一线员工吧，因为平凡里也能长出崇高。

别急着屏蔽“自嘲”，“自嘲”有时也是充电；也别惧怕“吐槽”，因为“吐槽”里或许就藏着凝聚打工人们美好期待与坚毅力量的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