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张倩

瑞典剧作家斯特林堡的代表作《朱莉》，因对欲望、权力、孤独等永恒主题的深刻触及，至今仍不断启发着世界各地的创作者。2025「静安戏剧节」，英国导演丽贝卡·弗雷克纳尔与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剧院（ITA）合作带来的《朱莉》，通过细致的改编和创新的舞台语汇，成功塑造了一个更立体、更贴近当下的朱莉，同时也为经典作品当代改编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舞台上的视觉重心是贵族小姐朱莉家的厨房，环绕的金属墙面、吸附于上的精致刀具以及中央的金属岛台共同构筑出一个充满张力的空间。金属冰冷的温度和锋利的裁切直观上传达出一种毫无回旋之地的拒绝感，在剧情的推进过程中，这座“铜墙铁壁”隔开了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派对和仆人辛勤劳作的厨房，有如阶级间的墙一般。

有趣的是，作为一部巡演至中国的西方作品，这种“围墙”的意象恰好与深植于中国文化中的“围城”概念——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形成了某种对话，现代的舞美设计与这片土地碰撞出了独有的象征韵味。与凝固的金属对立的是流动的水，贵族的香槟、平民的啤酒、梦中的海水直至最终溢满整个地面的水流，将原本工整清冷的金属空间一点点“沾染”得混乱、失序，与人物逐渐被剖开的内心世界构成巧妙的呼应。

摄影 李艳

此版《朱莉》最耐人寻味之处在于对朱莉这一角色的全新解读。相较于过往版本中标签化的“疯女”，新版朱莉在现代化的语境下被赋予了更本质的“动物性”。这种野性与原始冲动并非简单的歇斯底里，而是与角色的困境制衡，为朱莉挣扎的内心提供动力。舞台元素与角色特质在此巧妙融汇：台词中让形容朱莉的丝绸连衣裙像是“金属和水做的”，坚硬与柔软、清醒与天真、道德与欲望，几组力量同时在这位年轻的女孩身上对抗。

而舞台上朱莉耀眼的亮片礼服、镶着水钻的细跟高跟鞋、雨声呼啸光线明暗、香槟喷涌而出在空中留下的弧线……元素自身的美感与叠加时丝丝入扣的穿透力，不断地将朱莉的灵魂敲击进观众的心里。

摄影 张倩

演员艾菲耶·帕登堡灵敏且富有生命力的演绎，进一步诠释出了朱莉野蛮与天真交织的动物性。艾菲耶的身体极具表现力——从在岛台上如猫般爬行的进攻感，困惑时蜷缩的无助，到将让的头按进水槽里的干脆，乃至拿起刀时出人意料的平静，她在两个小时内几乎毫无保留地展示了朱莉的各个侧面。收放自如的表演，让人物复杂的行为逻辑变得可信，而动物的神秘与不可捉摸，使得朱莉的脆弱与反击都显得无比生动。

规则在金属与水的交织下被渐次打破，丽贝卡导演运用了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地创造出了一版更容易为现代人所理解的悲剧。

剧情后半段克里斯汀意外撞破让与朱莉的私奔计划，情急之下，朱莉脱口而出“我们一起走吧！”，这是张力极强的一刻，过去大多数版本此处的观感都是朱莉因爱而不得的歇斯底里。然而，丽贝卡导演却创造了一个更贴近现代人悲怆的瞬间，正因前期朱莉迷茫又清醒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观众也许会在忍俊不禁之后被突然刺痛——她是如此灵动，又如此孤独。朱莉对爱的认知也许还非常模糊，但却如渴水的鱼一般贪恋与人相拥的温暖，将目光投至其他两位角色身上，会发现看似狡诈的让与看似理智的克里斯汀，都因性格的部分残缺而不同程度地孤独。

最终，朱莉说：“走进门，然后就是寂静。”这种幽默与悲悯共存的视角，透出的是人性共通的寂寥，因此今天，在金属板的反射下，在水面的倒影中，朱莉依然在牵引着人们的心。

-劇終-

辛 夷

我偏爱许多此处未提及的事物

落笔于2025年5月9日大宁剧院观看后

配图为剧照 来源主办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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