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杨少华的葬礼上，儿子杨议用三句话总结父亲的一生：受常家的提携、马家的栽培、侯家的关爱，走到了今天。

杨议不说还好，既然提到了“常家”，就不禁让人联想到了常宝华，以及7年前常宝华的葬礼。如今对比才发现，两位相声艺术家的葬礼截然不同。

一个含着金钥匙，一个攥着窝窝头

相声这碗饭，常宝华出生就端上了，他生在天津常家，这是与侯家、马家齐名的相声世家，别人还在学说话的年纪，他八岁就能在台上把《报菜名》说得滚瓜烂熟，他的童年玩伴，是马三立、侯宝林这样后来响彻云霄的大师。

二十一岁，他顺理成章地拜在马三立门下，根正苗红，底子厚得让人嫉妒，这条路，对他来说，就像是家族早已铺好的红毯，只管昂首阔步地走上去，一路拾起鲜花与掌声，而杨少华的路，是自己从泥地里一步步踩出来的。

1931年，杨少华出生在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家里，爹死得早，娘拉扯他长大，十二岁他就在鞋厂当学徒，日子苦得像黄连，隔壁启明茶社里传出的相声，是他这苦日子里唯一的甜头，他溜进去偷听，被撵出来，下次还去。

相声是他的光，可贫穷是他的疤，因为穷得办不起一桌像样的拜师宴，他跟郭荣启的师徒名分，在那个最重规矩的圈子里，始终名不正言不顺，这份委屈，成了他心里一个缠绕一生的结。

一个奔向艺术殿堂，一个奔向生存码头

有了安稳的起点，常宝华想的，是怎么把艺术往深了走，1953年，他放弃了地方曲艺团的安稳，一头扎进海政文工团，那是个搞创作的地方，他和侄子常贵田捣鼓出的《帽子工厂》，简直是给那个荒诞的年代画了一幅精准的漫画，一下子火遍全国。

他不仅是演员，还是编导、队长，是中国曲艺家协会的常务理事，在体制内稳如泰山，他把自己泡在艺术里，隔绝了外面的商业吵嚷，一心一意地创作、打磨，这份清心与坚守，最终为他换来了中国曲艺界的最高荣誉——牡丹奖终身成就奖。

而杨少华想的，是怎么先生存下去，他也进过曲艺团，但嫌那点工资不够养家，索性跑去钢厂当了钳工，可四个儿子相继出生，现实的压力像山一样压过来，他只能白天在车间抡大锤，晚上跑到各个小场子“跑码头”说相声，挣点活钱。

幸好，他命里有贵人，马三立看他可怜，也看他可爱，不仅把他调进天津市曲艺团，还让他给自己的儿子马志明捧哏，老先生甚至认他当义子，在家谱上给他正了名，这一下，杨少华多年来“野路子”的委屈，总算有了着落。

即便如此，五十八岁那年，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他还是选择“北漂”闯荡，侯宝林被他那蔫儿坏的幽默逗乐了，让他住进自己家，还四处为他张罗演出，也正是在侯家的客厅里，他遇到了赵伟洲，两人一拍即合。

一部《枯木逢春》，一句“我要开花”，让全国观众都记住了这个瘦小干巴、一脸苦相却总能逗乐你的老头，杨少华，终于开花了。

一位爱惜羽毛，一位透支光环

晚年的常宝华，活成了一个“守艺人”该有的样子，他把一生献给了舞台，却从不追名逐利，生活安逸而宁静，像一块老玉，在时光里沉淀出温润的光，直到2018年离世。他始终保持着老艺术家的风骨，干干净净，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他的孙子常远，在开心麻花发光发热，也算是对常家香火的一种延续。

相比之下，杨少华的晚年，则被商业的聚光灯烤得滚烫，年过九旬，他仍被家人推着轮椅，出现在各种商业活动和直播间里，镜头前，他身体虚弱，口齿不清，却还要努力念出广告词，甚至在离世前的一个月，他还撑着病体，做了十三场直播带货。

这种榨干老人最后一点人气的做法，让无数网友感到心疼和反感，指责其子女“吸血”。镜头前的杨少华，有时也咧嘴笑，但那笑容在看客心中，却泛起一阵五味杂陈的酸楚。他似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为家人赚钱。

送别看的是人缘，更是人品

人生的落幕仪式，最能看清一个人一生的成色，常宝华的葬礼，没有百米车队，没有喧哗的场面，庄重而安静，但那天，相声界但凡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几乎全部到场，马家、侯家两大相声世家更是悉数出席，发自内心地送别这位前辈。

那不是一场秀给外人看的盛大表演，而是整个行业对一位德高望重、清白一生的艺术家，所能给予的最高敬意，而杨少华的葬礼，则办得热闹非凡。

天津市第一殡仪馆外，几十辆劳斯莱斯排成长龙，灵堂里花圈堆积如山，场面极其阔绰，然而，最扎眼的是，那被刻意营造出的“尊荣”背后，是整个相声核心圈的集体沉默。

常家、马家、侯家，这三大家族无一人到场吊唁，甚至没有送来一个花圈，他的五儿子杨议在致辞时，特意高声感谢了这三大家族，却无人呼应，他甚至在那种场合下，对着来宾说“给我点掌声鼓励”，这一幕在庄重的灵堂里，显得滑稽又心酸，也把他家极力想攀附名门望族的尴尬，暴露无遗。

命运的剧本

两条路，两种人生，两个结局，一个从世家大院走出来，一生追求艺术的纯粹，最终清白留名，受人敬仰，一个从胡同泥地里爬出来，一生都在为生存奔波，即便晚年成名，也摆脱不掉用名气换取利益的路径依赖，一个想的是怎么把“艺”搞好，一个想的是怎么把“家”养活。

这无关对错，或许只是选择，而他们的选择，似乎从各自人生的起点，就已经被命运悄悄写定。那份从容与那份窘迫，早已在他们踏上舞台的第一天，就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