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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内地影院营业率与影市大盘跌入历史冰点，难以在电影院收获满足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怀念起从前在影院看过的经典影片，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系列作品，更是被频繁提起。

很多人感怀那时候内地电影佳作频出、艺术成就斐然。第四、第五、第六代导演无论是刚刚起步，还是躬耕多年，都在这一时期，拍出了职业生涯里的一流作品，比如《霸王别姬》之于陈凯歌，比如《秋菊打官司》《活着》之于张艺谋，比如《小武》之于贾樟柯等。

除了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导名作、童年回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也有一些知名度相对没那么高的华语佳片，以同样敏锐的眼光和生动的故事，记录着老百姓的喜怒哀乐，回望国家民族伤痕，捕捉社会城市脉动，还能与现在的我们产生强烈的情感联结和心境共鸣。

而且，它们是真好看啊！

无论是敢说能说的台词金句，还是三十年前年轻的父母辈们穿热裤、深V吊带敞亮上街的新潮大胆，都让如今的年轻观众震惊也不敢想…...

潘虹阔太造型，《股疯》剧照

姜文穿牛仔热裤，《本命年》剧照

今天就给大家介绍七部在90年代前后诞生的国产电影佳作。不光周末、长期宅家无聊的时光也可以慢慢观看。

《芙蓉镇》

上映年份：1987

导演: 谢晋

主演: 刘晓庆 / 姜文 / 郑在石

由第三代导演谢晋执导，刘晓庆姜文主演的伤痕题材电影《芙蓉镇》，根据古华的同名小说改编，论片子的史诗气质和编导反思过去的勇气，完全不逊于后几年诞生的《霸王别姬》。

影片聚焦湘西芙蓉镇上的女摊贩胡玉音（刘晓庆饰）起起落落的一生。这位靠劳动致富的“豆腐西施”，原本与丈夫安稳度日。但随着“四清”与文革到来，她痛失丈夫，自己也饱受迫害。在此过程中，她与共患难的“右派分子”秦书田（姜文 饰）产生真挚爱情，共同迎来拨乱反正的时刻。

影片描述的具体时代伤痕与我们现在的生活距离很远，但对于正常人性在膨胀的权力欲望中走向畸变；群体在狂热运动中撕裂、互害；上位得利者期盼“运动”永不结束的情节刻画，却力透纸背，直刺现实。

一句“活下去，像牲口一样的活下去”的台词，既象征，又写实，苦涩深沉，到现在依然能引起观众共鸣。

“学着过点老百姓的日子，别总想着跟他们过不去”，又何尝不是我们所有人的心声呢？

《本命年》

上映年份：1990

导演: 谢飞

主演: 姜文 / 程琳 / 岳红

第四代导演谢飞执导的《本命年》改编自京籍作家刘恒的小说《黑的雪》，曾在1990年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是内地九十年代一系列边缘青年电影的高峰起点，也是对八十年代的决绝告别。

海报上，男主角姜文被制成通体发红的热成像效果、热能外溢，但关于他的故事却冰冷、灰暗到极点。

姜文饰演的北京青年泉子，曾因哥们义气伤人入狱。出狱后，这位有前科的“骆驼祥子的后代”（导演语），回到了他从小生长的胡同，母亲却已去世。

泉子试图重新融入社会，在街头当个体户摆摊谋生，与从前混圈、酗酒、打架的旧习划清界限。随后，他爱上了歌厅驻唱歌手赵雅秋（程琳 饰），一个怀抱成名理想的女孩，但她在欲望驱使下的快速变化让泉子难以适应。

正逢密友叉子越狱潜逃向他求救，泉子念旧情不忍拒绝。自知犯下包庇罪的他，又宿命般地退回到一直想要挣脱的旧生活。

向雅秋告白失败后，泉子遭遇少年混混抢劫，腹部被刀刺中，倒在了新北京的旧建筑群里，死于城市暗角的垃圾堆旁。

影片在北京东城区后街附近拍摄，以写实手法和冷峻风格，呈现了80年代末北京非昂扬的工人阶级景观，捕捉到了一个正在剧烈转变的世界。

泉子居住的老胡同，正处在大规模拆迁中，他的生活也近乎一片废墟，纯真、忠义是最无用的材料。

死于本命年的泉子，也是一代迷惘青年的代表，坚守着没人在乎的尊严与正直，拼命努力生活却最终被时代所抛弃。

时年26、7岁的姜文也在导演偏爱的镜头里，尽显硬汉男性魅力。和现如今同龄的花美男哥哥弟弟比，也映射出鲜明的时代审美变迁。

《北京，你早》

上映年份：1990

导演: 张暖忻

主演: 马晓晴/ 王全安 / 贾宏声

如果说《本命年》是90年代城市社会的一曲阴郁爵士乐，那同年上映，同样由第四代导演张暖忻执导的《北京，你早》则更接近一首灵动丰盈的城市圆舞曲。

如片名“北京，你早”的问候一般亲切、朴素，影片以清晨中苏醒的北京城市剪影开篇，从红墙、胡同、天桥、马路，流向了青年公交车司机和售票员的平凡生活。

90年代来临，改革开放先声已经响起，市场经济大潮奔涌而来，女售票员艾红（马晓晴 饰）、贫嘴的男售票员王朗（金铁峰 饰），与“子承父业”的公交车司机邹永强（王全安 饰），却依然待在体制内车队，干着艰辛但自认稳定的清贫工作。

著名导演王全安也曾是演员（左）

不甘平淡的售票员艾红想要跳出圈子，“下海”挣大钱，但老实本分的司机男友邹永强却不愿放弃铁饭碗，两人关系逐渐疏远。随后，她遇上了风流英俊、出手阔绰，自称新加坡留学生的陈明克（贾宏声 饰），并立刻沦陷在他五光十色的生活中。

直到意外怀孕却怎么都寻不见爱人时，艾红才知道这位梳着大背头、唱着《假行僧》的“留学生”，是一位从事非法生意，四处流窜的“倒爷”（利用双轨经济的商品价格差，进行倒买倒卖的人）。

这个多角恋故事看着有些烂俗，但影片却突破了以往二元化的歌颂或批判主题，不急于将女主角的爱情选择上升为道德人品判断，而是诚实地描绘一代年轻人的挣扎，不贬低他们对于更好物质生活的向往，展现新旧交替时代必然涌动的浮躁虚荣，以及“相信明天”的纯真乐观。

透过镜头，观众可以看见那时年轻人眼神里的明亮朝气，脸上写满昂扬斗志，哪怕前夜曾遭受痛击。只不过，这样的青年劳动者形象，在当下的国产电影里几近消失。在青年们都忙于考公“上岸”的现在，这一切或许也不足为怪了。

《背靠背，脸对脸》

上映年份：1994

导演: 黄建新/ 杨亚洲

主演: 牛振华 / 雷恪生 / 李强

由如今的大监制、曾经的第五代名导黄建新，联合杨亚洲执导的《背靠背，脸对脸》是华语官场题材电影里无法绕开的佳作。

影片表达之犀利、观察之深刻，较前几年引起热议的《我不是潘金莲》有过之而无不及，豆瓣评分高达9.5。

影片改编自刘醒龙小说《秋风醉了》，聚焦某地文化馆代馆长王双立（牛振华 饰）玩弄心计权术、阴损又卑微的转正上位史。

男主人公王双立是一个懂业务也懂一点人际手腕的技术型小官僚。草根出身、学而优则仕的他，群众基础不错，但在体制内无亲缘靠山，当了多年副馆长，始终没能扶正。

空降上任的正馆长老马（雷恪生 饰）是一个农村乡长，不懂文化也不懂文化馆。心里不是滋味的王双立，遂利用自己在馆内的人际关系，想方设法给老马出难题，让他在局长面前出岔子，最终挤走了他，自己又成了代馆长，再次受领导重用。

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局长秘书小阎（李强 饰）被认命为新一任馆长。王双立不甘心，再次和小阎斗法，想将对方挤走，却不知这次碰上的是个金刚铁块。

影片别有意味地将文化馆单位设在了西安古建筑群，给中国人千年未有大变的处世哲学定了调。

在《东方红》音乐的伴随下，镜头从雾气腾腾的大庙里升起，不动声色地描摹小小文化馆里，排挤同事、跟班站队、翻脸甩锅、给领导挖坑、向大人物献媚的古老“职场斗争”，顺带引出当时社会热点，如计划生育、打黄扫非、体制分房等。刻画惟妙惟肖又细致入微，不乏幽默喜感元素。

男主刘振华的表演，平实、自然之中颇有机锋，演活了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小官僚，最终拿下94年东京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

把控全局的导演黄建新，也如一些影迷所说的那样，不愧为反映“中国特色”问题的最佳导演。

《股疯》

上映年份：1994

导演: 李国立

主演: 潘虹 / 刘青云 / 王汝刚

连续介绍了几部以北方城市为背景的电影，再来看看这部陆港合拍，讲述90年代上海市民“疯狂”炒股经历的市井喜剧《股疯》。

女主潘虹+男主刘青云的演员阵容可谓打破次元壁，碰撞出了妙趣火花。当时以知识女性形象闻名的气质女神潘虹，生动出演了一位泼辣、凌厉、市井气十足的公车售票员阿莉，拿下当年的金鸡影后桂冠。

既要工作挣钱，也要在家里照顾老公孩子的阿莉，每天在巴掌大的老旧弄堂里忙得脚不沾地，但从不放弃改善生活、赚钱致富的机会。与因热衷赚钱，而痛失女友的香港炒股达人阿伦（刘青云 饰）意外相识后，两人开启了合作炒股模式。

在阿伦的指点下，阿莉终于尝到日进斗金的快感，生活也得到了改善。为了扩大收益，炒股上瘾的阿莉开始号召弄堂邻居拿出积蓄加入。股市涨涨跌跌，一场赔掉本的跌幅让阿莉和阿伦双双陷入崩溃……

二十多年后回望影片会发现，它以炒股风潮精准刻画了上海小市民的生活风貌，捕捉了90年代初内地人民求富、求变的社会心态，以及97前的港人身份焦虑，还神预言了未来几十年的财富模式变迁。

结尾，一位股票投资人指着浦东滨江地块，豪言道“以后做房地产买卖大有作为”，也真是让虚构照进了现实。

《永失我爱》

上映年份：1994

导演: 冯小刚

主演: 郭涛/ 徐帆 / 剧雪

在冯小刚以《甲方乙方》《不见不散》《大腕》等娱乐消遣型都市轻喜剧带热贺岁档、火遍大江南北前，其实还有一些比较文艺范、风格化的尝试。

他试水大银幕的首部作品《永失我爱》，就是一个俗套、煽情中带点儿现代艺术片风格，还不乏痞气京味的奇特混杂物。

影片根据王朔的小说《永失我爱》和《空中小姐》改编，留着社会小伙发型的郭涛，饰演了一个专门替人从外地运送汽车的个体司机苏凯。

在从温哥华回国的飞机上，他邂逅了空姐林格格（徐帆 饰），并对其一见钟情。苏凯表面贫嘴油滑的样子未给林留下好的印象，经过一番周折，林渐渐对苏产生好感，两人陷入热恋之中。

苏凯用卖旧房得来的钱在公路旁买地建房，营建二人世界。但一场灾难不期而至，苏凯被诊断患有一种名为“肌无力性疾病”（俗称“渐冻人”）的绝症。

为了不拖累爱人，他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并将林格格赶了出去。格格的同事兼好友杨艳（剧雪 饰）得知真相后，选择照顾苏凯的起居。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杨艳也开始喜欢上这个生命将逝的男人……

影片剧情狗血，充满离谱的直男臆想，但也带着无视旁人的浪漫激情，和我们不曾预想的“开放”。

前半段，三位男女主公路旅行的戏份，拍得轻松、潇洒、放荡，三角关系看破不说破，甚至有点儿欧洲现代爱情片的味道。

男女主的激情戏份尺度颇大，唯美之中色气萦绕。年轻的冯小刚夫人徐帆贡献了从影以来最“放荡不羁”的表演，不穿内衣自然出镜的画面如今看来也是“奇观”一道。

两位女主完全天然的明艳颜值和时髦穿着，也足以秒杀如今的一众“假脸”小花。

爱上空姐、身患绝症的男人、口是心非的多人旅行、对于女性圣母般的幻想、在机场公路边自置“别墅”的小资情调，也成了后来冯氏电影的一些招牌元素，对照看看也有些意思。

《非常夏日》

上映年份：2000

导演: 路学长

主演: 潘粤明 / 马晓晴 / 李佳璇

“非常夏日”的片名看着很青春，但实际却是一部带着艺术风格，也颇具类型观赏性的国产悬疑犯罪片，算是对90年代青年电影的一次总结，也能看作21世纪第六代导演向商业、娱乐片转型的破冰演练。

影片由2014年去世的第六代导演路学长执导，曾收获2000年瑞士洛迦诺电影节金豹奖提名。扮演汽车修理工的男主角潘粤明，彼时还是一个清秀纤弱的鲜肉型偶像，那是他首次以男一号身份亮相大银幕，表现可圈可点。

影片故事发生在北京，围绕一起郊区强奸-凶杀案所激发的心理-道德余波展开。

个性软弱的汽车修理工雷海洋（潘粤明 饰）是这起案件的目击者。在关键时刻，他挺身而出的勇气败给了懦弱，眼睁睁看着陌生的女孩（马晓晴 饰）被拖入草丛。

没过多久，警察在公路附近发现了一具面部被毁坏殆尽的女尸。经雷海洋辨认，他认为就是当日遭到强暴的女孩，这也加重了他的愧疚与自责。一日在地铁上，雷海洋意外看见了“死去”的女孩。一路追踪，他终于在一家歌厅里找到了她。可是，女孩对雷海洋的询问和质疑一概否认，这让雷海洋陷入了疑惑之中......

影片剧情涉案，但不歌颂警察之英勇，也未鼓吹案情之猎奇，而是以案情为起点，细腻刻画受害者与目击者的“符合人性但不光彩”行为选择。

跳切剪辑手法出色营造了悬疑氛围，逼视的镜头展示他们备受煎熬的道德处境，整个故事也侧写出新时代来临时的社会乱象与人心游移。

男主雷海洋懦弱、普通但不乏善良，是个典型的小人物。在影片充沛的情境和心理描摹下，他不会让观众感到憎恶，反而能引发观众反诸自身的道德沉思。

女主被强奸但却不报案的行为，表明她在“痛揭伤口，只求真相公义”与“平息事态，继续保持清白声誉”之间，选择了后者。看着反常识，实际又透出多少普通女性面对现实时的失望和无奈。

影片二十多年前上映时，因商业化的取向不太受国内影评界待见，如今回看，当时的评论还是有些偏颇。像这样既有人文思索又注重商业性的国产类型片，值得一个肯定。

（文/motion）